导言

2022年10月4日,教宗于亚西西圣方济各庆日当天发布了一部专门针对“气候危机”的宗座劝谕。该文告以两个拉丁文词为标题,它来自对被称为“小穷人”的圣方济的援引:“一切有气息的,请赞美上主!”[1]

这位圣人似乎曾难于将修会宗教生活规则付诸笔端,但他喜欢通过语言和动作来歌唱和表达与其他受造物–他的姐妹们–共同生活的喜悦。因此,我们必须以这一开篇为基本出发点来阅读现任教宗的这部牧职训导文件。圣方济各的神秘主义对于正确解读文本至关重要。

从这一意义而言,当我们继续阅读这份文件时,重要的是不要忽视天主的中心地位,我们经由受造物而赞美祂。否则,我们可能会容易认为,教宗不过是附和任何一种盛行于当今、出于某一世俗环保团体笔下的意识形态,这种意识形态倡导保护自然,但却与人类及其社会发展相矛盾[2]

无论如何,不管其篇幅长短,或是在劝谕的开篇还是结尾,《圣经》的引用对于正确理解这份文件都是至关重要的。从这些关联中,我们不难理解,教宗并不是作为某个非政府组织的领导,而是作为一位真正的精神领袖发言,尤其是在他为一种具有明确“基督徒”特征的生态学而奠定基础之时。

这就是我们将在下文中阐述的论点:在不断呼吁人们关注环境和我们“共同家园”的敏感性和紧迫性的同时,方济各以圣经和传统作为信德宝库(depositum fidei),展示了基督徒在当前环境危机背景下努力保护受造物的观点。与此同时,教宗明显地接近德日进(Teilhard de Chardin,1881-1955年)的观点。

在这方面,值得回顾的是方济各已经在他的第一部社会通谕《愿祢受赞颂》Laudato si’,LS)中谈到了德日进:他在第83条的脚注中提到了这位耶稣会士古生物学家,以阐明“宇宙的旅程”迈向“万物的成熟”,这意味着需要克服“人类对其他生物的蛮横霸道和不负责任的主宰”态度(LS 83)。

为了使对这种态度的批评既真实又明确符合基督信仰,有必要确立三项基本原则:我们可以在教宗方济各所倡导的对共同家园的关爱中找到这些原则。首先,对自然的尊重必须以天主的创造行为为基础,因为世界,也就是我们的“共同家园”,包含着内在的价值,必须得到尊重,因为它是源于天主之爱的无偿恩典。其次,教宗所提倡的生态敏感性源于“与外界相关联的人类中心主义”,这是基督宗教传统永远无法放弃的。第三,由于对自然的尊重首先源于一种灵性,这种灵性使我们所有人都感到自己以及与其他生物之间的兄弟姐妹关系,因此,方济各敦促我们所采取的公民–甚至政治–行动主义将始终是对话、反思与合作的行动主义,无论如何都要摒弃使我们相互对立的暴力姿态,这种暴力姿态会破坏社会结构,从而破坏我们的共同家园。

宇宙之神

教宗在宗座劝谕的第一段中解释说,亚西西的方济各在关爱自然的过程中,接受了福音书向我们揭示的耶稣的敏锐性。事实上,《福音书》中向我们展示的耶稣形象,无疑表现了一个在大自然中比在城市环境中更自由自在的人。他可能是一个亲近农民的人,并知道“田间的百合花”如何生长,“空中的飞鸟”如何觅食。此外,耶稣还具有诗人的气质,能够赞叹天主的恩典,看到它们在大自然中的行踪。如果天父把“田间的百合花”打扮得比撒罗满称王时更美(参6:28-29),那是因为大自然本身所具有的价值,这种价值超越它对人类的有用性。如果天主没有忘记天上的“麻雀”(参12:6),那就意味着这些受造物得到了天主最伟大的爱[3]

福音的基础既适用于亚西西圣人,也适用于生活在对生态问题日益敏感的世界中的我们。在这种情况下,教宗强调了他的做法的“属灵动机”[4]

问题的关键首先在于《圣经》中的一句话:天主创造世界时,称它为“样样都很好”(1:31)。由于大自然只属于造物主天主,因此《圣经》宣称“土地不可出卖而无收回权”(肋 25:23)。事实上,作为人,我们在这个出于爱而托付给我们的“共同家园”中只是“旅客或住客”(同上)[5]。这就是我们“对上主的土地”肩负责任的原因[6]

因此,尊重自然的基础在于天主是它的创造者。亚西西的方济各以赞美天主而开启他的颂歌并非偶然。这也是教宗向我们提出生态问题的邀请:“一切有气息的,请赞美上主”。要使生态敏感性成为基督宗教传统的一部分,对天主的纵向赞美是不可或缺的。换言之,尊重其他生物的水平性是由使我们赞美天主高于一切的垂直性所激发的。

教宗认为,显而易见的是,圣方济各赞美天主,但他对天主的高于一切的爱并未减少他对万物的爱。相反,对天主的爱加强了对大自然的尊重,其根本原因有二:首先,我们知道,在爱天主的同时,我们也必须爱属于天主和天主所爱的一切,即天主因爱而创造的万物;其次,在天主的意愿、愿望和爱的范围内,万物具有内在价值,必须得到尊重。

教宗方济各所描述的这种十字架式的动力与德日进的愿景相近,后者也同样受到方济各学派观点的启发。特别值得一提的是,天主之爱的动力将创世行为与道成肉身和救赎行为联系在一起。我们可以从教宗的声明中理解这一点,他在其中明确提到了耶稣会科学家:“我们坚持人是天主的肖像,但不可因此而忽略所有受造物皆自有其目的,无一受造物是多余的。整个物质宇宙都在述说天主的慈爱和祂对我们无限的钟爱。土地、水、山峦等等,这一切都是天主对人的爱抚”(LS 84)。

《愿祢受赞颂》的这一段文字中,毫无疑问的是教宗对德日进观点的接纳:这涉及到以神秘之心默观宇宙,它不断在前进中“迈向”只有在天主内才能实现的“圆满”[7]。这个宇宙不只是一种单纯的大自然,或是一种向精神封闭的纯粹物质。事实上,它从一开始就被天主创造并为祂所喜爱,因此不能被简化为单纯的“自然”秩序[8]。这就是德日进的愿景,他将宇宙的演变视为“基督生成”,也就是整个宇宙通过人类的中介与其敖默加终极之间的共融[9]

因此,人蒙召积极参与这种动力,充当造物的守护者,引领万物走向最终的实现。此外,基督徒观念赋予世界的价值之高不可能被超越。奠定更好的尊重受造物的方式似乎也是不可能的,因为天主赋予受造物的价值不会被任何事物或任何人超越。因此,源自天主之爱并以赞美之情走向天主的受造物之活力似乎构成了我们必须关爱生态的最完备的基础。只有在向这种动力敞开而不是自我封闭的大自然中,我们才能真正欣赏到它的美丽,认识其内在价值,并充分了解我们对与我们共同生活在这个世界上的所有受造物所该负有的责任。

在这方面,我们必须注意方济各以怎样的方式谴责了“技术官僚范式:当前环境退化进程的基础”(LD 20)。这种倒行逆施的范式背后的首要问题并不直接涉及与之相关的对自然的破坏,而是首先关乎一种让人本身扮演创造者角色的观点。

教宗在《请赞颂天主》中以首尾呼应的写作方式呼唤对天主的赞美,这绝非巧合。方济各之所以选择《请赞颂天主》作为其劝谕的标题,正是“因为当人类宣称要取代天主的地位时,他们就成了自己最大的敌人”(LD 73)。这一批评基于这样一种观点,即技术官僚方式强调对自然的支配和完全掌控,其中含有人类想要取代天主的自负。随着人类日益将自己的认知能力绝对化,以至认为自己可以随心所欲地认识、预测和改造世界,他们的个人存在被人际关系以及失去对世界默观的兴趣所蒙蔽。在技术官僚科学主义决定论中,人类主体失去了对受造物之内在美而惊叹的能力。

基督徒将世界视为天主无偿恩典的观点增强了受造物的奇妙。以天主为基础,不仅可以从理性上确定我们必须尊重的大自然之内在价值,还可以培养一种类似于亚西西的圣方济各以及耶稣在《福音》中所描述的体验。这种神秘的体验促使生活在这个地球上的我们对与我们共享“共同家园”的受造物怀着感激和尊重。因此,对天主这一无偿恩典的认识促使我们充当受造界的监护人,而不是寻求对它的无限操纵或剥削。

人类在大自然中的角色

因此,我们认识到,对天主的爱非但不会阻碍,反而会促进对受造物的爱。福音中爱的三个层面–天主、近人和自己(参见22:37-40;12:29-31;10:26-28)–必须扩展到我们与受造物的横向关系中。

一方面,爱我们的近人是一种自然延伸到受造物的行为。正因为我们如同地球上的其他存在,都是宇宙有机体的一个组成部分,因此万物皆应被视为我们的兄弟姐妹。对此,教宗所言与福音及方济各会神秘主义相符:“万物都是互有关连的,我们人类在美妙的朝圣旅途上, 被天主对每一个受造物的爱交织串连起来,如同兄弟姊妹一般,这种爱也以温柔的感情将我们与兄弟太阳、姊妹月亮、兄弟河流和母亲大地连接在一起”(LS 92)。由此可见,这种神秘主义对各种形式的生命怀有深厚的尊重,并同时促进动物福利、保护生态系统和公平分配资源。

另一方面,对于当今的生态敏感性,考虑到气候危机所带来的紧迫性,我们可以将对自己的爱与对“共同家园”的关爱紧密联系起来,因为保护“共同家园”是我们生活的可能条件。正是以对这一福音中爱之法则的深化为出发点,教宗呼吁可持续资源管理、减少污染和保护生态系统。换言之,作为人类,对自己的爱意味着今天对子孙后代的关爱,以使他们能够在健康和繁荣的环境中发展自己的生活。

这里体现了人类在宇宙迈向天主内的“圆满”这一“旅程”中所担负的核心作用。因此,教宗明确表达了他忠实于犹太-基督宗教传统的“人类中心主义”观点,即人类“在万物的奇妙协奏曲中具有独一无二的核心价值[…]”。无可否认,这是一种“与外界相关联的人类中心主义”,因为“没有其他受造物”,“人类的生活”是费解和不可持续的(LD 67)。

这种人类中心主义与技术官僚范式所倡导的人类中心主义截然不同,在技术官僚范式中,人类以世界主人自居,相信可以通过自己的技术科学知识随心所欲地改造世界。事实上,教宗认为,无论我们是否确定气候变化的人为原因,人类对自然的干预都显然正在破坏地球和生命,包括我们自己的生命[10]

从这一角度出发,我们注意到方济各的人类中心主义如何接近德日进的观点。这位法国耶稣会士将人类视为“宇宙之箭”,而教宗则认为,对生态学的理解离不开“适当的人类学”。(LS 118)。德日进将人视为整个宇宙进化的结果,而方济各则肯定人类中心主义是赋予人类关爱世界和环境之责任的标志。

德日进试图将宇宙的进化展示为一条基于两个基本原则的道路。一方面,他在生命之树的每一次变化中都发现了不同个体的联合,即不同个体的社会化。的确,细胞是由占据同一空间的不同原子聚集而成的,而细胞的汇合又生成新的生命形式。同样,不同生物的汇聚也导致我们在生命之树中的世系跳级[11]。另一方面,德日进强调,进化使我们的意识–即作为个体的存在–日益复杂化。因此,他让我们认识到,进化并没有使宇宙中的所有元素融合在一起,因为个体之间的结合导致了它们之间的逐渐区分,并同时突显了其单一性或个性[12]

德日进继续描述道,进化的意义,即进化的完全可理解性,取决于我们:通过我们的自由,我们人类可以继续将这两个原则付诸实践,并将其推向顶峰。这就是我们所处的智域(noosphere)阶段[13],在此阶段中我们找到自己。在此过程中,我们可以看到基督宗教之爱如何在拥抱所有民族和所有受造物、尊重每个人的独特性的同时代表了这一进化的巅峰,将灵性与科学融合于对世界的整体观念中[14]。因此,我们不难理解,德日进需要假设敖默加终极点的超越性,在这一终极点,与天主有所不同的宇宙因爱、因吸引而互不混淆地与祂结合在一起[15]

于是,方济各所表达的“希望”,即我们可以共建未来的可能性,与德日进的愿景不谋而合。事实上,二者都假定了一种既非“现代”、亦非“离经叛道”、更非“专制”的人类中心主义,因为它们同样意味着肯定人类在摒弃“个人主义”的伦理指导下尊重并珍视大自然、发展一种将所有宇宙元素融入自身的生活[16]

在这里,我们可以看到赞同人类中心主义的论点,其表述非常简单:在我们居住的世界上,只有人类拥有热爱自然或破坏自然的自由。对生活方式的选择取决于我们本身:只有我们的社会才能做出这种选择,世界的命运取决于人类必须做出的这一基本选择。正是在这个意义上,人位居自然的中心。

无论如何,不管是德日进的基督宗教人类中心主义,还是方济各的“与外界相关联的人类中心主义”,都同样反对科学技术范式的人类中心主义,根据这种范式,大自然属于人类,人可以对改造大自然尽其所能地为所欲为。仅仅确认人类在宇宙中占据中心位置是不够的,还必须将这种人类中心主义视角置于一种敦促我们珍视并尊重宇宙中所有由天主创造、因此不属于我们的受造物的视野之中。教宗正是从这一深刻的、以《圣经》为基础的基督教视角出发,呼吁我们更加清醒地转变生活方式[17],以保护我们的“共同家园”。很显然,这一呼吁与当前的气候变化尤为相关,大多数科学家都认识到了这一点[18]

然而,这种向更加清醒的生活方式的转变主要由“属灵动机”所驱动,它促使我们抛开现代科学主义的“意识形态”。这涉及“重新思考我们如何使用”科技赋予我们的“力量”。在不忽视科学知识的重要性及其为我们带来的进步的同时,我们不能认为技术没有限制、大自然是一种人类的财产。恰恰相反,可希望的也是应该的是我们与世界及其中的各种元素和谐共处,包括我们自身[19]。因此,我们可以理解教宗方济各的人类中心主义如何寻求避免人与自然的过度分离。

在这种情况下,我们仍然必须注意到教宗的训导是如何脱离当今困扰我们的所有意识形态的。事实上,无论是现代科学主义的技术官僚范式,还是当代一些激进的生态学家运动,都倾向于以摩尼教的观点为基础,将人与自然分割开来。在第一种情况下,自然被视为某种可以按照个人主义、自私自利的人类意志来塑造的事物,很少具有对长期性后果的考虑。在第二种情况下,尽管这些生态运动在许多方面皆出于善意,但有时却会采取一种观点,认为人类生活的进步本质上不利于自然:仿佛我们必须在人类和自然之间做出选择。这两种观点都过分地将人类与受造物的其他部分分割开来,从而阻碍了尊重自然、与环境平衡的人类生活的和谐发展。

在这方面,我们还记得教宗在援引其社会通谕《愿祢受赞颂》之后紧接着的话:“[如果] 我们并非从外,而是从内观看世界”,那么我们就必须排除那种“人是与世界无关的外在因素,只会危害环境”的观点。恰恰相反,人类“必须被视为大自然的一部分。人的生命、智慧和自由是丰富我们地球的自然元素,是大地内在力量及和谐的一部分”(LD 26)。

因此,为了实现可持续共存,必须寻求一种更加和谐和全面的方法,一种承认人类与自然之间息息相关的方法。这便是教宗在德日进和圣方济各之后,在当前形势下所努力倡导的基督徒灵修观。

以兄弟情谊对待所有受造物

教宗方济各的“属灵动机”使他的牧职训导超越了所有意识形态。在这方面,我们必须牢记其声明的圣经根源。更确切地说,教宗在《请赞颂天主》中似乎一方面与将当前危机简化为单纯生态问题的世界,与末日原教旨主义保持距离,另一方面又与那些固守当前社会现状的不负责任的否认者保持距离。前者倾向于“把责任归咎于养育很多孩子的贫困者,甚至试图残害发展中国家的妇女”(LD 9),而后者则“提出所谓的有力科学数据”,因为他们不愿承认造成气候快速变化的人为原因[20]。这种无视大多数科学家之结论的非理性也在激进生态主义者身上有所体现,这些激进者倾向于渲染一种灾难性的情景,并与此同时根据“某些不合理或依据不足的[…]灾难性预测”(LD 17)而提出不切实际的措施。

教宗平衡的观点既不会让我们忽视达到无法逆转的临界点之可能性,也不会让我们将问题局限于纯粹的生态主义意识形态。之所以我们今天面临气候紧急情况,问题不仅限于生态方面。因此,我们不应寻求那些无法综合人类及社会问题的解决方案。如果从教宗的牧职训导中可以发觉某种所谓的“政治”行动,那就是试图克服威胁当今社会的意识形态。事实上,方济各试图避免使我们的社会结构形成多方对峙并通过暴力言辞和举动进行互动的局势。事实上,重要的是要考虑到:与我们政治环境中的危机特征紧密相连的不仅是气候、环境、社会和经济危机,而且还有日益严重的政治领域的两极分化和激进化。

因此,对于《愿祢受赞颂》《请赞颂天主》这两部文告的解读必须以教宗希望与表现于我们社会结构中的政治意识形态保持距离这一视角为出发点。在这些文件中,他提倡基督徒的公民行动主义,并始终以不同社会及宗教背景的人之间的对话与合作为基础。他以类似于德日进的方式思考当前环境所呈现的问题。对于2019年的大流行病危机以及当今的气候变化挑战,教宗以不容置疑的方式确认:“万物是相互联系的”,“没有人能够独自获得救恩”(LD 19)。以显然与通谕《众位弟兄》内容相呼应的方式[21]方济各不仅肯定了地球上所有元素的相互关联性,即天主将我们与所有受造物不可分割地结合在一起,而且还强调了这一原则的后果:万物相互关联这一事实影响着我们的行为方式。如果我们采用这一指导真正整体生态学的系统性原则,我们就不会以暴力方式行事,使我们彼此分离。我们可以将科学界提供给我们的数据转化为我们为共同利益而进行对话与合作的凝聚力,而不是以暴力和不假思索的态度行事。只有这样,我们才有可能构建团结与爱,赋予不断发展的世界以意义。

但是,我们还看到了教宗接近德日进的另一个方面。这位耶稣会士古生物学家认为,天主的创造在合一中进行(creat uniendo),而教宗则寻求促进所有国家和各宗教人民之间的兄弟情谊。亨利·德·卢巴克(Henri de Lubac)将德日进的愿景称为“合一的形而上学”[22]。这位在教会中为德日进作了大量辩护并对豪尔格·贝尔戈里奥的思想形成产生了重大影响的法国神学家以其耶稣会同伴的著作为出发点,向我们展示了基督宗教所向往的一种明确的人类发展愿景:与其是通过对存有激烈冲突的论点的支持或否定而一决胜负,进步更体现于通过趋同运动而实现可能的共融,这使我们能够在保持每个人的独特性的同时在解决当今所面临的具体问题方面取得进展。

此外,教宗方济各在承认形势之严峻的同时,避免世界末日意识形态的夸大之辞,以此展示了他的立场是平衡的。他接纳科学界的贡献,并由此表现出愿意与所有心怀善意的人合作,以开发更加可靠的技术,促进深思远虑的能源转型。

结语

教宗在最近的蒙古之行中提到了德日进。当他经过这位耶稣会士古生物学家曾经生活的中国周边时,在靠近德日进撰写著名的《在世界祭台上的弥撒》的地方,教宗回顾了圣体的宇宙维度。德日进在当时不可能用面饼和葡萄酒举行弥撒的情况下创作了他著名的祷文,其中将整个受造界献给永存于其爱之工程中的造物主[23]

在这篇文章中,我们试图通过教宗对当今气候危机的反思展示方济各与德日进之间的联系。在德日进之后,方济各接受了植根于圣经犹太-基督宗教观念中的生态愿景。这是一种源于方济各会灵修精神的生态学;是一种神秘主义,它邀请我们完全融入这个不属于我们、而是由天主创造的世界。鉴于我们所面临的环境紧迫性,这种神秘主义敦促我们相互合作和对话,以保护托付给我们的“共同家园”。教宗所提出的在使用和生产物质产品方面采取更加简朴的生活方式的呼吁正是这种灵修精神在当前形势中的切实体现。

最后,作为本文的结束部分,让我们重温《圣经》中达尼尔先知对造物主的赞美辞(参见3:52-88)。他的咏赞在我们心中回荡,召唤我们以教会的方式行动起来。每当我们宣告:“上主的一切化工,请赞美上主,歌颂称扬他,直到永远![…]太阳月亮,请赞美上主…”( 3:57-62)时,我们与其他受造物相共融。每当我们呼唤“天上的星辰”、“海洋江河”、“山岳丘陵”、“各种飞鸟”和所有“水中生物”来赞美天主时,我们的歌声就像是宇宙交响乐中的音符飘扬。这里所涉及的是宇宙兄弟情谊,是圣方济各通过他的神秘主义而有所体验、德日进通过宇宙的进化而观察到的。归根结底,这是关于受造物的奇妙,涉及接纳我们的地球之美好。这种神秘主义邀请我们与天主的工程合作。通过这样做,我们可以将教会扩展到超越仅限于人类且自我封闭的团体。达尼尔的咏赞将旅途上的天主子民伸延至所有受造物。

教宗训导所倡导的生态学正是基于圣经中的灵修。它不会使我们坠入灾难主义的意识形态深渊,而是坚定我们能够通过自己负责任的行动来恢复和保护共同家园。在与万物共融的过程中,我们怀着对美好未来的憧憬继续着关爱和尊重地球的旅程,并对美好的将来怀着信心。赞美上主使我们不会在危机面前陷入悲观,而是促使我们相信与天主合作的过程中更新一切。

  1. 方济各:《请赞颂天主》(Laudate Deum),第1条。
  2. 对此,我们有必要回顾教宗方济各在与亚伯拉罕·斯科尔卡(Abraham Skorka)拉比的谈话中所指出的非政府组织领导人与社会团体或教会领导人之间的明显区分。理解他们及其计划之区别的关键词是“圣德”这一开启“超越性”维度的词汇:参见J. M. Bergoglio – A. Skorka, On Heaven and Earth. Pope Francis on Faith, Family, and the Church in the 21st Century, London, Bloomsbury, 2013, 38 s.
  3. 参见LD 1。
  4. 参见LD 61-73。
  5. 参见LD 62。
  6. 同上,引自教宗方济各的通谕《众位弟兄》(FT),第68条。
  7. 参见LS 83。
  8. 参见LS 100;LD 65。
  9. 参见P. Teilhard de Chardin, La mia fede, Brescia, Queriniana, 1993, 173.
  10. 参见LD 14。
  11. 参见P. Teilhard de Chardin, Il fenomeno umano, Brescia, Queriniana, 1995, 75.
  12. 参见同上,161 s.
  13. 正因如此,人类在宇宙中的出现构成了进化及其命运的“革命”:参见Id., Il posto dell’uomo nella natura. Il gruppo zoologico umano, Milano, Il Saggiatore, 1970, 46 s.
  14. 参见Id., Il fenomeno umano, cit., 275.
  15. 参见同上,249; Id., Il posto dell’uomo nella natura…, cit., 21-23.
  16. 参见LS 68; 118; 119; 208.
  17. 参见LS 222。
  18. 参见LD 13。
  19. 参见LD 21-25。
  20. 参见LD 6。
  21. 参见FT 34;54。
  22. 参见H. de Lubac, Il pensiero religioso del padre Teilhard de Chardin, Milano, Jaca Book, 1983, 274 s.
  23. 参见习安东(A. Spadaro),《栖身大地,拥抱天空——教宗方济各的蒙古使徒之旅》,载于《公教文明》,https://www.gjwm.org/2023/11/06/abitare-la-casa-terrena-abbracciando-il-ciel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