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望的本质

“满怀希望的诗人”是但丁当之无愧之美誉[1]。圣多玛斯指出,人们心怀“一种自然的渴望,那就是认识天主” [2]。这里的“自然”是指属于人之本性的固有成分,如同火焰的炽热,而非属刻意的选择。

然而,天主只是终极问题之解答,而并非人人都可获得。更直接地说,人生来的愿望是追求生命、美善和幸福,而这种愿望须经过外部事物将其唤醒。这些事物向人发问,引起人的好奇。“人来到这个世界上时,对他而言,其实并不存在天主的问题;他的问题是去爱一个女人,知道人为什么要面对死亡,为什么会承受那么多的苦难,什么是交友和对友情的忠诚,我们为什么离不开饮食,为什么要探寻真理和谎言、分辨善与恶:这些才是人生在世的问题”[3]

对但丁而言,希望是主宰我们生命的活力[4]。我们的灵魂是为了“至善”而被造的,但在踏上人生道路之初,她仿佛一个既无“经验”,又未 “ 受过训导” 的“孩童”,在不知如何使用理性的情况下,“最平凡的小东西便会令其欣喜不已,而正是这些小东西使她开始渴望”。因此,最开始小孩的渴望集中于一个苹果,长大一些,渴望一只麻雀,“然后是一件漂亮的衣装,一匹马,一个女人,一些财富,越来越多的财富,依此类推……之所以会这样,是因为在这一切事中都找不到他要寻找的东西,他坚信必须不断寻找才能得到满足”[5]

人以其心智和向无限敞开的理性感觉到,事物的存在基础不可能是虚无,而是一个可以照亮他道路的“奥秘”。因此,人全力以赴地追寻那道光,那个“奥秘”,却被三只“野兽”拦住去路,但丁象征性地将其描写为“豹”、“狮子” 和“母狼”。也就是说,希望需要活力的驱动,但倘若不以理性加以管控,则会“兽性”大发,展示其腐败的一面:享乐、占有、强权、暴力、贪婪。我们稍后将重新回到这个主题。

从希望到厌倦

就本身而言,希望是无穷无尽的。但是,那些仅将希望寄托于具体的事和物之上的人,难免会在某一时刻达到心满意足的“ 饱合” 状态,再无其他希望鼓舞自己继续前进;或者,他会在希望中看到所有邪恶的根源,并试图予以消除,以求“ 毫无纷扰” (斯多葛派的atarassia)[6]。但是,我们会不禁自问,人为什么会仅仅满足于日常的庸碌,而不再为其他所动?他为什么会百无聊赖,不再提出人生的问题,不再热情洋溢?

令人悲哀的是,当一个人不再感受对自身和历史的价值,将自己的生活视为萨特(J.-P. Sartre)所说的“ 无用的激情” ,或陷入奥古斯托·德尔·诺切(A. Del Noce)的所谓 “ 欢乐的虚无主义” 。人不再发现自己的存在与动物有丝毫区别,这也是可悲的。对此,但丁发出了反叛性的吼声:“ 你们要考虑你们的起源,你们并非为像禽兽般活着而被创造,而是要追求知识与善行” (地狱篇,XXVI, 118-120)[7]。“ 人摆脱兽性而成为人,开始考虑有关命运的问题” ,也就是“ 宗教问题,情感问题,涉及女人和男人的天职问题;以及关于政治和公共福祉的正义问题”[8]

坠入爱河

但是,是什么阻止了人陷入无聊和无欲无求,将他们的目光转向终极问题,把他们引向“ 群星” ,引向至善,引向“ 推动宇宙中一切的那位” (天堂篇,I, 1),引向 “推动太阳和其他群星的爱” (天堂篇,XXXIII, 146)?但丁的回答是:坠入爱河的体验。在《新生》中,诗人以温柔的新体派风格描述了自己的亲身经历,并且在其后写下《神曲》,“ 天与地所着手书写的神圣诗文” (天堂篇,XXV, 1-2)。

对但丁来说,坠入爱河是他在9岁时与一个同龄少女邂逅的亲身经历[9]。在这个进入理性的初期,胸怀最纯洁无染的渴望,女孩的美貌使但丁一见倾心,打开了他的心扉,使他感受到那真正“ 蒙受祝福” 的美与善。这位少女芳名贝阿特丽切(Beatrice)[10]

但丁在18岁时才再次偶遇使他魂萦梦系的贝阿特丽切,从她的致意中,诗人意识到自己还存在于对方的心目中。爱于是达到顶峰,但丁心灵深处的转变使他感到重获“ 新生” 。爱是什么?但丁感到自己被爱“ 主宰” :爱拨动他的心弦,洗涤他的灵魂,陶冶他的情操;爱使他心跳加快(“ 生命之灵开始激烈地震颤” ),如痴如醉(“ 高尚的头脑不禁为之所倾” ),心神惆怅(“ 自然之灵开始含泪哭泣” )[11]

然而,那 “主宰”但丁的爱是如此刻骨铭心,以至于“ 面对如此高尚的美德,即使那本可以提出异议的理性忠告也从未对我加以阻拦”[12]。这是爱与真理的结合。但丁并不是说自己从未犯下过失,而是说在每一次真正的爱恋中,人们都能体验到思想、心灵和本能的统一,并真正成为自己的“ 主人”[13]。后来,但丁将诗歌送给他的朋友们,试图搞明白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不可思议的事情。圭多·卡瓦尔坎蒂(Guido Cavalcanti)对他的答复是:“ 依我之见,你已看到真正的价值和美善” (新生,III,14)。

但丁所经历的不是世俗肤浅的爱,更不是转瞬即逝的“ 闪电恋” ,这种爱在他身上别有一番体现:他感受整个现实世界的友好,心怀对一切事物的宽容,他以谦卑和慈善的目光注视他人:“ 我说,无论她(贝阿特丽切)在何方出现,都带给我对美好生活的希望,消除我眼中的仇敌,燃起我心中爱的火焰,使我宽恕任何一个人的冒犯;无论谁问我什么,我都将面带谦卑地用一个字回应他:‘爱’”(新生,XI,1)。

这便是但丁从贝阿特丽切面容上看到的“ 奇迹” 的反照,是他眼中的人间天堂:“ 她行走着,一路耳闻声声赞美,身披慈祥和谦卑,仿佛是在一个,从天堂来的奇迹之内” (同上,XXVI,6)。

生命的转折点

然而,贝阿特丽切的死讯传来,出乎意外地打断了这一旷古绝今的感情经历,将但丁推向生命的转折点。如同每个男人和女人在生活中的经历:要么一切都是虚假的骗局,瞬间的虚幻,漫无目标的迷途;要么一切都有其内在意义,即使不一定有清晰的解读。像其他人一样,此时的但丁仿佛置身于深幽的丛林中,生命似乎失去了意义,他陷入了黑暗和迷茫,不知走向何方。“ 邪恶和痛苦是人生道路中在所难免的必经之道,只有点燃希望之光,我们才能走出那地狱般黑暗的关隘”[14]

然而,对但丁来说,强烈的爱的意识迫使他开始探索其中的奥秘,在理出头绪之前,他决意不再谈起那位使他刻骨铭心的女性。他需要的不是抽象的答案,而是直接关乎那个他倾注了所有爱欲的客体[15]。她不可能就这样消失。为了重新找到她,但丁决意紧跟在幽暗的森林中窥见的那一丝光亮:“ 我举目向上一望,山脊已披上那星球射出的万道霞光,正是那星球把行人送上大道康庄” (地狱篇,I,16-18)。

他想马上到达那里,但却被我们前面谈到的三只“ 野兽” 堵住去路。但丁被死亡的危险包围:身后是难以逃生的黑暗森林,面前是张着血盆大口的野兽。进退两难之下,但丁在《神曲》中第一次开口吐出的声音是一个求助的呼救:“ 请可怜可怜我!” (地狱篇,I,65),愿有人怜悯我,我实在无法独自渡过这个难关!但谁能听到他的呼叫呢?那里荒无人烟,见不到一个人!(这里是 “ 荒凉的山地” :地狱篇,I,64)但实际上,也许在他发出声音之前,便有人听到了他的呼喊。

从此开始了一连串的恩宠,其中最后一环是像礼物般出现在但丁面前的诗人维吉尔,( “ 这时有一个人在定睛向我张望” :地狱篇,I,62), “一个不可预测的、意外的、不应有的相遇”,“ 最终使他有能力表达出来,说出自己所有的需求,所有的希望”[16]。面对他无限爱戴的诗人,但丁松了一口气: “ 你是我的恩师,我的楷模” (地狱篇,I,85)。

此时的但丁有恩师为他作向导,解答他的疑问。但丁接受了 “另寻其他路径”的建议(地狱篇,I,91),开启了对灵魂深处和内心希望的探索,从而理解世人和自己的罪(地狱篇),了解饶恕和赎罪(炼狱篇),最后,在另一个向导——贝阿特丽切的引导下,他将看到由天主的荣耀所转化的人性(天堂篇)[17]

破灭的希望

但丁明白,维吉尔邀请他一同经历的将是一条坎坷的路径,就好像生活本身,也是一场充满艰险的斗争,需要与自己和潜伏在心中的邪恶作斗。因此,诗人正在做好上路前的思想准备,他将 “ 努力承受这艰巨的历程,和随之而来的怜悯之情的折磨” (地狱篇,II,4-5)。

但是,但丁此处却仍有些踟蹰不前。这一次,阻碍他的不再是三只野兽,而是一种更微妙的怯懦,他不禁问道: “是谁让我这样做的?” 。但丁似乎在向可敬的维吉尔发问:你向我提出的建议非常好,但是否有些过于莽撞?你的提议是前往永恒之邦,就像你在诗中描述的埃涅阿斯,或像被提上第三层天的使徒保禄那样。但我是谁,凭何有这样的资格?我既不是埃涅阿斯,也不是保禄。你对我的建议过于大胆, “因此,如果说我听任自己前往,我担心此行是否发狂” (地狱篇,II,34-35)。

维吉尔立即明白了但丁心中的纠结,便直截了当地向他点明: “伤害你心灵的是怯懦” (地狱篇,II,45),也就是说,你的行为像一个胆小怕事的懦夫,一个缺乏勇气的弱者。你的表现并非出于谦卑,而是对你自己和你的本性的背叛。因此,阻挡但丁的是一种舍弃,是没有勇气“ 拥抱自己的希望和崇高的人性”[18]。这意味着放弃生活,就像那些 “悲哀的灵魂,他们生前不曾受到称赞,也未留下骂名” (地狱篇,III,35-36)。他们 “生前一直庸庸碌碌” (地狱篇,III,64),无异于行尸走肉。但丁听到的告诫似乎出于这样一种虚假的理性:“你要踏踏实实!” ,留在黑暗森林中,”无所作为”会是比较安全的选择。不要想入非非!但是,维吉尔继续开导但丁:“ 你又为何返回这痛苦的深渊,为何不攀登那明媚的高山?而这高山正是一切幸福的来由和开端” (地狱篇,I,76-78)。

三位有福的圣女

那么,维吉尔如何帮助他超越阻碍,引导他从懦弱走向勇敢呢?他向但丁解释前来援助的由来:“ 为了消除你心中的惊恐,我要告诉你我此来的原因,我还要告诉你我何以从一开始便对你抱有怜惜之情” (地狱篇,II,49-51)。

在这里,维吉尔描述了我们所提到的那一连串的恩宠。在他所在的灵薄狱,他收到了一个不曾料想的来访:“ 那位享有天国之福的美丽圣女召唤我” (地狱篇,II,53),她就是贝阿特丽切,“ 一双明眸闪闪发光,胜过点点繁星” 。她说,自己忠实的 “ 朋友” 已经迷失了路途,不知安危。 “ 请你立即行动!” ,她请求维吉尔,“ 去助他一臂之力!我来自天堂,我还要回到那里去,是 ‘爱’ 推动我这样说,是爱叫我对你说,那是推动万物的爱” 。

为了满足贝阿特丽切,维吉尔欣然接受她的要求(“ 你的命令使我感到喜悦欢欣” : 地狱篇,II,79),但他想先问问她,为什么不怕从天堂来到这个地狱般的地方。她回答说,人只需害怕那些伤害别人的事情;现在感谢天主使她享有天国之福,“ 你们的不幸不会令我心动,地狱酷刑的火焰也不会给我造成伤痛” (地狱篇,II,91-92)。爱驱使我们寻找失去的人。在这里,贝阿特丽切和所有的圣徒一样,再现了基督的榜样,即永恒的圣言,在天主内化为“ 肉身” ,使人性变得高贵,“ 并不厌弃使自己也成为祂本身的造物” (天堂篇,XXXIII,6),为了救赎我们的苦难而下降凡尘[19]

贝阿特丽切继续她的论述:有一位女子,她确是“ 女人” 的典范,正如耶稣称呼祂的母亲(参见若2:4;19:26)[20],虽然她在天上,沉浸在神圣的荣福中,但她为但丁而深感怜悯,她关心他,好像他在世界上独一无二,还从天主那里为他获取了救赎之恩。圣伯尔纳多后来说,这个女人充满善意,她的 “ 善心不仅限于把祈祷的人拯救,而且有多少次,她都是心甘情愿地走在祈祷者的前头” (天堂篇,XXXIII,16-18)。这就是但丁正在经历的旅程。

那么圣母做了什么呢?她开启了一系列对但丁的超性援助:她知道但丁敬礼圣路济亚,那位在罗马皇帝戴克里先(Diocleziano)发动的教难中失明并被迫害的西西里岛敘拉古撒(Siracusa)殉道者,于是对圣路济亚说: “我也就把他托付给你” (地狱篇,II,99)。路济亚来到贝阿特丽切身边,以嗔怪的口气责问:“ 你为何不去搭救你如此心爱的人?他曾为你脱离了世上的庸俗的人群。难道你不曾听见他痛苦的哭泣?难道你不曾看见威胁着他的死神?” (地狱篇,II,104-107)。

于是贝阿特丽切急忙跑向维吉尔,向他讲述整个故事,“ 转动着她那晶莹的泪眼” ,(地狱篇,II,116)请他尽快前去营救。现在,维吉尔又将这这一切告知但丁,并向他发问:“ 那么,你这是怎么了?为何,为何你又踟躕不前?为何你心中仍让那怯懦的情绪纠缠?既然有那三位天上的圣女,在天庭保佑你安全脱身,为何你仍无胆量,缺乏坦然?” (地狱篇,II,121-125)。

于是,这“ 三位上天降福的圣女” 使但丁的困惑和抵抗烟消云散:此时,他知道自己绝望的呼声已上达天庭[21]。维吉尔娓娓而谈,解除了但丁的疑惑,使他“ 振作精神” (地狱篇,II,130),重新燃起了走向光明的希望:“ 你的一番叮咛,慰籍了我的心灵” (地狱篇,II,136)[22]

由此,但丁踏上了漫长而艰辛的历程:首先是地狱,我们可以将其定义为“ 破灭和沉沦的希望” ;然后是炼狱,在这里,“ 破灭的希望可以被救赎” ;最后进入天堂, “ 重获希望的欢欣” 使其终极目标得以实现。正像置身于天堂的但丁所言:“ 我此刻正像我应有的那样,已尾声,我心中的炽热愿望也达到顶峰” (天堂篇,XXXIII,46-48)。

诗人的责任

维吉尔前来援救但丁,使他感受“ 推动万物的爱” ,这份殊荣是藉天主之爱,推动了圣母玛利亚、路济亚和贝阿特丽切对他的关爱。但是,如果说他的呼喊有幸得到天上的聆听,那么有多少人的呼救却无人回应?但丁无法接受这些祈求怜悯的人遭到拒绝的事实。他感到肩负诗人的使命,决定写下自己的经历,以此传递一种普世的信息[23]

但丁的诗歌被“ 怜悯之情” 所推动,对自己的深刻怜悯以及对兄弟们的怜悯使每个人发现自己生命中 “ 至善” 的印记:“ 它使这生命对它产生如此热恋之情,以致这生命随后对它也便总是渴求不停” (天堂篇,VII,143-144)。这是对天主的自然渴望,即使在意识不到这一点的情况下,每个生命也都会对至善“ 产生热恋之情” 。因此,但丁感到他所得到的恩宠使自己 “ 摆脱了奴役,获得了自由” (天堂篇,XXXI,85),但是,这恩宠不应仅限于自己,更应为整个世界的福祉作出贡献[24]。因此,《神曲》注定成为“ 一部伟大的教育作品,是但丁以维吉尔和贝阿特丽切为引导的伟大教育” [25]

出于这个原因,但丁毫不犹豫地正视坎坷不平的人类历史,特别是针对自己生活的时代,他揭示了社会及教会中的扭曲状况,抒发了自己对人和世界的观点[26]。但丁热爱意大利,称其为 “帝国的花园” (炼狱篇,VI,105), “ 在那片国土上,可以听到说‘Sì’ (意大利文的’是’——译者注)” (地狱篇,XXXIII,80)。事实上,他并没有孤立地看待意大利,而是将它视为整个帝国的一部分,就像我们今天所说的欧洲。“ 欧洲” 在《神曲》中出现了两次(参见天堂篇,VI,5;XII, 48),《君主国》“ 提到意大利被视为欧洲最尊贵的地区[27]。

我们可以想象,但丁是怀着何等的酸楚发起他著名的怒叱:“ 啊,沦为奴婢的意大利,你是痛苦的藏身之地,是狂风暴雨中无人掌舵的舟楫,你不是各省的主妇,而是卖身之娼妓!” (炼狱篇,VI,76-78)。不仅是意大利,城邦内部的情况同样引起但丁的愤懑: “因为意大利的城市全都充斥着暴君,而每个各霸一方的平民,也都各自成为马尔切洛(任何参政并在党内争权的要人)” (炼狱篇,VI,123-126)。

* * *

可以说,虽然草率或功利性地利用但丁的诗句并不妥,但它们却有助于解读任何时代的现实,无论是对于十四世纪[28],还是十九至二十世纪的意大利复兴运动。今天,在我们纪念但丁逝世七百周年之际,正值意大利萎靡不振的时期,这不仅是因为15年以来的经济停滞和政治体制失灵,还由于新冠病毒带来的巨大灾难。根据最近的社会学研究,近年来,意大利社会似乎陷入了“ 衰落状态和社会政治生活中的极大不满,令人失望的衰退正在筑起一道无法突破的难关”[29];“ 我们生活在一个无力制定长期规划的国家,也许以往也一贯如此”[30]; “ 焦虑、失望和背叛诱发了一种更具杀伤力的病毒:失去信任,它不仅影响到个人的行动,并且在社会中日趋根深蒂固”[31];“ 萎缩、老年化、年轻人减少、出生率极低:这就是人口统计指标呈现出的意大利现状。出生率下降是意大利长期无法弥补经济下滑的突出表现”[32]

然而,采取行动仍为时不晚:“ 尽管人们意识中存在一系列的现象:失去信任和希望,惯性适应的精神已不再可取,社会发展的进程受到阻碍,政治已经失败,但我们不应被这些因素蒙蔽视线,而是要展望未来,以行动来回应社会的需要”[33]

“ 重新点燃希望” ——这是一份社会调查报告在2010年提出的倡议,它并非“ 一个莫名其妙的先知性煽动,而是一个弘扬公民美德的呼吁,聚焦于个人和团体层面的精诚一致”[34]。因此,愿但丁的百年纪念有助于意大利人民积极采取行动,仰望上天,满怀希望地拥抱未来!

  1. 参阅F. Nembrini, Dante, poeta del desiderio.Conversazioni sulla “Divina Commedia”, 3 vols. Castel Bolognese (Bo), Itaca, 2015。该书作者对但丁的解读以”生存问题”(存在的,存在主义的)为线索,他确信诗人的描述是自己精神方面和神秘性的经历。我们将遵循这种合理的解读,因为正如阿尔贝托∙阿索尔∙罗萨(Alberto Asor Rosa)所言,但丁”讲述的也是我们的故事,是现在和未来的历史,属于我们的子孙和未来的世世代代,其中贯穿着主宰古今的历史逻辑”(«Lezione sulla nostra eterna Commedia», in la Repubblica, inserto Robinson, 2020年12月24日, 2).

  2. “Naturale desiderium cognoscendi primam causam rerum” (Sum. Theol. , I, q. 12, a. 1) 。但丁生活于中世纪的基督信仰精神世界和具有神学特征的人本主义中:”渴望(disiderio, 亦或disio),是唯一真正推动人的东西,它与爱紧密相连,主宰着但丁的世界,贯穿于诗人在整部《神曲》中的旅程”A. M. Chiavacci Leonardi, Dante Alighieri.Commedia, Bologna, Zanichelli, 2001, 39)。)

  3. F. Nembrini, Dante…, cit., vol. 1, 19.

  4. 参见方济各,《永恒生命的光辉》宗座牧函, (《Candor lucis aeternae》2021年3月25日),第4条(”但丁,希望的赞咏者”)。”因此,我们在但丁的整部作品中遇到了两个基本的主题:人在精神上固有的希望是每一个生命之旅的起点,而由享见身为爱的天主而获得的幸福则是终点”(同上,第2条)。关于这封宗座牧函,参见A. Spadaro, «L’“Evangelio” oltre le “ciance”. Il Dante di papa Francesco», in Civ. Catt. 2021 II 70-72.

  5. 但丁,《飨宴》XII,14-16。关于这个主题,还可参见《炼狱篇》XVI,85-96。

  6. 佛教也是如此,”其目的是通过清心寡欲来达到彻底的觉悟,欲望被视为痛苦和邪恶的根源”(G. Cucci, La forza della debolezza. Aspetti psicologici della vita spirituale, Roma, AdP, 2018, 41)。该书第一章题为”渴望和精神生活”(第41-81页)。最近出版的以渴望为主题的两本新书:E. Cuter, Ripartire dal desiderio, Rome, Minimum Fax, 2020;A.Doninelli, L’ eccesso del desiderio, Novara, Interlinea, 2020.

  7. 对于那些把生命归结为尘世间生活的人,但丁义正词严地指出:”我断言,那些相信今生之后再无他生的人,仍未摆脱最愚蠢、最卑鄙、最有害的兽性”(《飨宴》,II,8,8)。

  8. F. Nembrini, Dante…, cit., vol. 1, 25.

  9. 对但丁来说,九这个数字与贝阿特丽切紧密相连,其象征意义涉及九重天和三位一体(九是三乘以三)。参见A. Bufano, «Nove», in Enciclopedia dantesca, Roma, Istituto della Enciclopedia Italiana G. Treccani, 1970-76, vol. IV, 82。

  10. 我们赞同E. Auerbach的观点, 参见Studi su Dante, Milano, Feltrinelli, 1963, 176-226,反对在神学、恩宠和超自然层面对贝阿特丽切的过度寓意式阐释。作者指出:”在《新生活》中,贝阿特丽切实际上是但丁真实经验中的一个活生生的人,同样,她在《神曲》中也并非一个’不同于我们的智慧’,一个天使,而是一个有福之人,她的身体将在审判日复活并升入天堂”(同上,第225页);”神学性阐释虽然是有益和不可或缺的,但它丝毫不排除我们尊重贝阿特丽切的历史现实,相反…”(同上,第226页)。

  11. 参见但丁,《新生》,II,4-6。

  12. 同上,II,9。这里涉及理性判断,是指在不符合实际的情况下对所期望的对象予以放弃。淫欲者所缺乏的正是这种理性判断:“我恍然大悟:正是那些肉欲横流的幽灵,在此经受如此痛苦的酷刑,因为他们放纵情欲,丧失理性”(地狱篇,V, 37-39)。但是,在但丁看来,若将理性用于邪恶,则会导致更严重的罪过,比如欺诈。

  13. 实际上,只有在经过地狱和炼狱之后,但丁才听到维吉尔对他说:“不必再期待我说什么话,也不必再期待我做什么手势:你现在有了自由、正直和健全的意志,若不按照它的指示去做,就会犯错:因为,我为你把王冠和皇冕戴在你的头上,让你自作主张”(炼狱篇,xxvii, 139-142)。

  14. F. Nembrini, Dante…, cit., vol. 1, 178.

  15. 参见但丁,《新生》,LII,1:”我看到了一些事情,对这个受祝福的女子,在找到更有价值的答案之前,我宁愿缄口不言”。

  16. F. Nembrini, Dante…, cit., vol. 1, 53.

  17. 参见V. Capelli, «Alle origini della coscienza europea. La “Divina Commedia”: un viaggio alla ricerca della verità di sé», in Il Nuovo Areopago 39 (2020) 7-18.

  18. F. Nembrini, Dante…, cit., vol. 1, 58.

  19. 整部《神曲》”展示着基督战胜了死亡——一个在整个古代历史进程中意义重大的死亡;展示着天主降临于我们中间,成为我们当中的一员”(V. Capelli, La Divina Commedia. Percorsi e metafore, Milano, Jaca Book,, 20022, 30)。

  20. 玛利亚的名字,就像基督的名字一样,从未出现于《地狱篇》。

  21. “女性在这里起着显著的作用。在艰辛的历程之初,但丁的第一个向导维吉尔为他提供了慰籍,鼓励他转身起步,因为有三位圣女为他说情,并将引导他:圣母玛利亚,爱德的典范;贝阿特丽切,望德的表率;圣路济亚,信德的象征”(教宗方济各,《永恒生命的光辉》宗座牧函,引,第7条)。

  22. 我们注意到,维吉尔是圣母玛利亚对但丁的一连串恩宠中的一个,他既不是圣人,也没有被罚入地狱,属于那些虽然本身具有结识天主的愿望,但已无望实现的人(”这使我们生活在无望中,心愿永远得不到满足”,[地狱篇,IV,42]),这是他们最大的悲哀。维吉尔的形象意味着,即使是异教徒的文化,当它被健全的理性所支配时,也可以成为通向天主的道路。

  23. 参见方济各,《永恒生命的光辉》宗座牧函,引,第3条:”在信仰之光中,但丁重读自己的生命,发现了赋予自己的使命和任务,由此,从一个表面上看来陷入失败和绝望的人,一个罪人和沉沦者,他出乎意料地转变为一位希望的预言家”。

  24. 参见同上,第5条:”但丁倡导每个人的尊严,他深信自由是人生选择和信仰本身的基本条件。人的永恒命运[…]取决于他的选择,取决于他的自由”。自由(libertade)”是但丁思想的关键词之一,自由的理想贯穿于他的所有初期作品和《神曲》之中[…]:’他正在把如此可贵的自由找寻,这与那些为自由而舍生的人所见相同’(炼狱篇,I, 71-72)”。(B. Bernabei, “Libertà”, in Enciclopedia dantesca, cit., vol. III, 641)。

  25. F. Nembrini, Dante…, cit., vol. 1, 59.

  26. 参见方济各,《永恒生命的光辉》宗座牧函,引,第3条:”但丁的先知性使命还包括对某些教宗和普通信徒的谴责和批评,他们背叛对基督的忠诚,把教会变成自己利益的工具,忘记以真福和爱德对待弱小者和贫穷者,而是把权力和财富作为崇拜的偶像”。

  27. A. Cecilia, «Europa», in Enciclopedia dantesca, cit., vol. II, 767.

  28. 参见M. Seriacopi, «Attualità dei messaggi politici di Dante: Farinata degli Uberti e Brunetto Latini», in Nuova Antologia 156 (2021) 74-81.

  29. Censis, 53°Rapporto sulla situazione sociale del Paese, Roma, Franco Angeli, 2019, XII.

  30. 同上,XX。

  31. 同上,第9页。

  32. 同上,第32页。

  33. 同上,XXII。

  34. . Censis, 44°Rapporto sulla situazione sociale del Paese, ivi, 2010, XXII.